蜜酿酒:

 

他梦见荒凉的森林。

浓雾氤氲如同乳色的帐幕，潮湿的气味萦绕鼻端，梦里的自己用四肢伏地，埋首在砂砾和灌木之间，追寻一种声音。

有规律的，轻巧的，窸窣的，有只小小的动物在邻近的地方来回走动。

不是蹄，也没有爪，像是踩在某种平整而粗粝的表面，回音规整，时近时远。

然后他醒来了，睁开眼睛，天顶上吊着稻草编的灯罩，有一片阳光从一旁照上去，灰蒙蒙的灯泡亮起了一点颜色，像梦中浓雾里的太阳。

精神体披着一身湿漉漉的皮毛，呜呜低鸣，反反复复摩擦自己的爪子。他打了个哈欠，挥手赶走了焦躁不安的灰色大猫，翻身，贴近地面捕捉那个遥远的脚步声。

穿着拖鞋的一双脚在木质的地面上来回走动，咚咚咚，嗒嗒，嘎吱——这是踩上了餐厅门前那一块有些老旧的地面，然后窸窸窣窣，衣料摩擦的声音，再跨下一步时，脚下的声音变了，是赤足摩擦粗糙地面的含糊。

他阖眼想象一个扶着门弯腰的背影，衣袖沿着腰际大腿的衣料磨蹭，往鞋子草编的底伸过去，接着“啪”的一声轻响，鞋子掉下，反着扣在了地上。

感觉到倦意回笼，看着天色还不算晚，正想遵循睡意感召再回梦乡里去，被走廊上由远而近突然变得急促的脚步声一下惊醒了。

一个穿着枯叶色浴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，骤然停步，低头换鞋，赤足的脚尖踮起，又慢又轻，踏在榻榻米的地面上。

他躺在晨光投射之外的阴影里，看见少年披着一圈绒毛样的色泽从逆光里走近。少年一步步走得蹑手蹑脚，为了抄近路而一抬脚从他身上跨过去，浴衣色泽暗沉的下摆里那截足踝白得亮眼。

喂，不能这样吧。

他暗地里咂舌，一边安抚蠢蠢欲动盯着少年肩上猫咪的精神体。看着对方抓走柜子上的钱包，又跑出门，刚刚合上眼睛，被门外廊上一声闷响惊得跳起来，掀了被子追出去只来得及看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转角。

……这笨蛋。

 

他吃完早餐搁下筷子，正端起杯清茶漱口，少年端着个盘子从门口走了进来。

“你醒啦。”带着鼻音的声音软软的，语调轻快显出开心，“要吃吗？”说着人就在边上“扑通”一声跪下，把盘子放在桌上，里面是几样模样不太精致的点心。

“……你不是去玩娃娃机了吗？”

“去玩了啊，奖品就是老板娘做的点心嘛，这个酱油仙贝很好吃的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这个也很好吃的，不过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嘛，我就多吃了一点……”

“……你在说话吗？”

他盯着对方唇角还沾着的仙贝屑，皱起了眉，倾斜身体变为单膝跪地，把耳朵更凑近些。

“咦你听不见吗？”少年瞪大了眼睛，拍掉手上沾着的点心渣，手脚并用往他这挪了两步，伸手覆上了双耳。

“培训手册上是有说过，联结初期偶尔会出现感官失调的状况……”少年背书一样念叨了几句话，“诶，首先要同调感官……咦？”

趁着这么一个分神，他握住了对方的一只手腕，借着往后坐的力往怀里一拽，转眼就把还懵懂的少年揽到了怀里搂上了。

“……诶？你听得见嘛？干嘛骗我！”怀里人扭动了几下没挣脱开，抬起脸一双褐色眼睛亮亮的，带着不满。

“因为你太可爱了，所以忍不住想逗一下。”抬手掐了掐怀中人软乎乎的脸颊，顺带把正对着自己炸毛的猫咪精神体拎下去，“而且，我非常想抱抱你。”

“……我记得我们从早上起床开始，才分开不到两个钟头。”

“你果然没有仔细看培训手册……我暂时会有那么‘一点’过度的分离焦虑。”用指尖绕起一络乱翘的柔软头发，它散发出浅浅的洗发水气味，又甜又香，他低头在蓬松的发顶上亲了亲，“乖，让我抱一会就好。”

“唔真是的。”少年扭动了几下，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刚跪好，脚踝上就摸上来一只温热的手，顺着小腿脚跟一直往趾头上走。

“……你干嘛？”

“刚才你是不是在走廊上绊倒了？”他回应得很是心不在焉，手指一点点触摸那只柔软光滑的脚丫子，最后捏住有些红肿的大母趾轻轻揉捏。

“不怎么疼的……咿，好痒。”少年低声倒抽了口气，然后埋下头忍着笑在微微发抖，“不要挠痒痒！”

“不好。”被这种有趣的反应取悦了，他开始一只一只揉搓圆润的脚趾肚，还不时往脚心里划几个圆圈。

“……再闹就让你失去触觉也看不见哦。”

“……retoyan学坏了啊。”他啧了一声放了手，少年趁机挣脱开，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安全距离。

“不准过来。”小向导捧起盘子语气警惕，“我生气了。”

“嗯？”对方身上冒出来的虚张声势的愤怒让他忍不住要笑，正打算再厚脸皮凑过去就被对方眼疾手快塞了个点心进嘴里。

甜得腻死人。

reto：食我甜食攻击啦！